第二小提琴

在五月降临的时刻
混乱邪恶懒狗,美好二刺螈守护者,详见置顶

[APH/冷战组]只有当云雾陷入沉眠(下)

配对:Ivan Braginsky/Alfred Jones  Ivan Braginsky/Emily Jones

分级:Teenager

简介:赛博朋克+太空歌剧,吸血鬼布拉金与仿生人琼斯在工作内外探讨血的鉴赏,其中包括布拉金的恐怖睡前故事与琼斯的几次任务。片段式,标号不代表发生时间的顺序。

全文字数2W,拆分为上下两章。本章结尾附 血的鉴赏十五题

参考书目:《宇宙尽头的餐馆》

上篇点我

 





BGM:Ever Dream-Nightwish

 





《只有当云雾陷入沉眠》

 





7.

这是一片腿的树林。雪色、麦色、铂金色与巧克力色的腿一律套着漆黑的高筒丝袜,踩着罗马式短靴竖在小径两侧,腰间的吊袜带上挂着标明货品信息的塑料片。这些腿有的像筷子,有的形态姣好,而有的是从橡皮肿病人身上切下来的,膨大的褶皱间探着丝虫的触须。它们胡乱地把脚尖伸进地板里,或者在铁椅上端庄地缠绕着,或者绕着钢管蛾子似的翻飞,但是它们腰部以上均是一片残影。设计者称为了突出产品本身,便于银河系范围内可爱的夫人们选购,才对上半身作出如此简化。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否则委员会道德伦理部文化司就要以有伤风化罪让这个生物科技企业美美地吃一笔罚单了。

此时彩虹色变换的光柱在男孩身遭摇摆热舞。会飞的腿固然美妙,但对他而言也只是水族箱里的热带鱼而已。他不太喜欢这一批次产品的高跟鞋款式。

“它们看上去像鸡爪子。”男孩说,“尤其是那对肥婆的腿,看上去就要爆炸了。”

“那是一位可爱的夫人专用的。”安保主任想起了这臃肿造物的来历,它系某位议员为罹患重度肥胖症的老婆订做的。据传这位可爱的夫人每日活动便是躺在十几平米的特制泡泡浴缸里,在佣人们的扇风与擦洗中裹着北极鸭绒浴巾,把成打的特大号黑椒肉披萨、鸡肉意面、辣味鳕鱼寿司与蟹肉棒拌饭吃掉。与她每日扫荡的肉食一样,她出落地愈发像一座油光水滑的肉山。

“瞧瞧,这是你今后的下场。”安保主任道。

“我不是议员的夫人。”从内置终端了解到所有信息的男孩说。计算机替他进行反驳。

“但你是部长的儿子。”安保主任说。他想结束这愚蠢的对话了。

“我不是阿瑟的儿子。”计算机的电子音继续呱呱道。好啊,男孩用他最憎恶的器械打击来报复他。“这告诉我们,即使是议员也不能让他老婆喜剧。”

“你弄错反义词了。”安保主任懒得纠正男孩的认知错误,径直接下去说,“议员的老婆中了黑魔法才变成这幅样子。以前她漂亮的像钢管上的肉串。”

“黑魔法?”男孩的兴致亮了,以前阿瑟 柯克兰愿意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时候给他灌输过此类知识,“是诅咒吗?用老木头棒蘸着臭烘烘的药剂在议员门口画阵,然后念一个小时的咒语?”

安保主任摇摇头。但是男孩的描述让他能愉快地在心里嘲笑阿瑟 柯克兰味同嚼蜡的教育。“不是那种诅咒。”他等待了一阵子,期望男孩回应一下他,尴尬的静默后他只能继续道,“巫师把自己做成了肉馅小甜饼,派人送给议员老婆吃。让她的屠夫老公偿还在养猪场宰杀的性命。”

“啊,”男孩怏怏不乐地说,“我很难受,这个故事充满了血腥气。”

“你就是柯克兰用一锅血造出来的。”吸血鬼道。

他们走出了会展中心的新生之门,来到另一个房间。它们由虫洞连接,一扇门两边可能相距数十个天文单位。这是委员会管辖范围外的超自然生物们的半公开秘密,显然委员会为了捞其中的油水默许了它。传说这个系统是从议会退休的元老设立的,有强硬的后台保障。安保主任带着偷跑出来的仿生人穿过公路上的新生之门来到了这个会展中心,然后再穿过几道门进入世界酒吧。这又是一个隐秘而纷繁的系统,你能选择地球圈任何一家体系内的连锁餐厅。安保主任此时牵着男孩的手,走进一间名叫蓝房子的饭店。这是现在东欧超自然生物们享有的设施最齐全先进的娱乐场所,在核战前便存在了。

蓝房子是一洞戳满贯通窟窿的地穴。鉴于未成年人在场,安保主任没有带他继续深入,而是在吧台前选了一个座位。这是一间小餐厅,纵使奇形怪状的雌雌雄雄不在少数。一只穿豹皮大衣的母蜥蜴用舌头缠着男伴的脖子,挂在他身上醉醺醺地走出去。一头肉山似的母牛摇着金色蛋糕小车朝他们走来,它除了长了母牛脑袋外,其他的一切都与这一偶蹄目动物没关系了。

“夜安,先生们,你们要来点肉食吗?”母牛晃着浑身颤悠悠的肉恭敬甜美地说,“现在的客人偏好我的前腿,但我的后腰肉是最鲜嫩多汁的!如果你们愿意,还可以尝尝我的肋排。我有来自神户的优良基因,在乌克兰草原接受精致的谷饲喂养,用果木炭烤会让我口感更加甘美……”

男孩瞧了安保主任一眼。“她也是中了诅咒吗?”

“我想不是。”安保主任道,“这应该是某个食品公司的最新产品,在食用方面满足多功能需求的畜生。”他对那堆肉山道,“一杯血。”

母牛鞠了个躬,抓起它其中一个踢弹的乃头,挤出鲜红的乳汁,灌注在托盘的杯子里递给了他。


8.

伊万 布拉金斯基的车里弥漫着十几年份的标准清新剂的味道,直催人昏昏欲睡。阿尔弗雷德 琼斯拖着湿淋淋的西装外套爬上车,直接瘫在了副驾驶里。雨水融化了他兜里塞的纸片,五彩缤纷的污渍一丝丝地渗出来。他喝醉了,而寒冷的雨夜并没有让他清醒。

伊万在信号灯前缓慢地刹车,整段高速公路只有他们两人。路灯在十字路口绵延的液体玻璃上投下一湖亮黄的星星,虽然空间站内部是没有星空的。“你忍一下。”他摇下车窗,雨水扑了阿尔弗雷德一脸。年轻人含糊地答应,由着伊万把他推到车窗边,顺势昏天黑地地吐起来。混着胃酸的呕吐物从他的指尖溢出,沿着车身流下,他痛苦地蜷起身子,令撑满的胃痉挛着收紧,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都喷出来。布拉金斯基拍着他的背,让他吐到胃翻出来为止。他的白西装彻底变成了废物,而副驾驶座也被溅了些许污秽。阿尔弗雷德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哈气,像一只北极虾一般抽动着。“抱歉,我知道你的车很贵。”他窘迫而毫无歉意地说。

“对,乘高轨道列车的代价更贵。”他把驾驶位边的纸巾丢给他,“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个醉汉会清楚我的日程路线,在深夜拦下我的车并且吐在了上面?”

阿尔弗雷德抿紧嘴唇,湖蓝色的眼睛迷惘地盯着他,像是在思考他方才究竟在说什么。半晌他才说:“柯克兰。”

“他果然是一个沙滩。”伊万叹息道,“你该预见得到。你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他真的那样做了。”阿尔弗雷德开始吸气,“不,不是的,我从来没那样想过,我以前恨他,但从不会那么想……”他咬了咬嘴唇,露出丧母野兽幼崽的扭曲表情,“我觉得恶心。我没办法忍受继续为他做下去了。我不能原谅他。”

伊万知道阿尔弗雷德得到他生命的起源了。浪漫点说,他是用万千人类与仿生人的血炼成的,凝结委员会几十年汗水的结晶。阿瑟 柯克兰在他身上的投入只多不少,狂热而谨慎地花掉一条条命,再狂热而冷酷地把价值压榨回来,这与他多年的教育是相悖的。真相射穿了年轻人的心,让他血流成河。

“柯克兰真不该把我造出来。”阿尔弗雷德卷了卷嘴唇,“™的,我是他的保险套。他用我横冲直撞,惹我一身骚,然后系好裤子走人,把我丢到一边。”

“你别这么说。柯克兰没定期清掉你的记忆,让你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地拦我的车。”

“那可太谢谢他了。但我宁可被送去格式化,老老实实当机器,不用尝这糙蛋的滋味是什么。他为什么想要我变得像人类?他以为他做的勾当能培养正常人吗?”

“只有人类才会为你那些破事哭哭啼啼。”伊万说,“相信我,阿瑟 柯克兰是个科学家,他们某些方面的‘人文关怀’比捐钱的大款还多。”

“你说的对。”阿尔弗雷德沉闷地说。

“你从那个任务开始就明显地想的很多。这不会带来好事。”

“我很早就在想了。”年轻人道,“我不能再旁观柯克兰把那么多人,虽然他们很多算不上人,为了委员会或者鬼知道是哪位大人物送去死。柯克兰想把我培育成一个超人,所以我要做超人该做的事,而不是空凭能力。做一条听话的狗称不上什么。”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阿尔弗雷德?”

“我很清醒。伊万,虽然我头痛的要爆炸了……但我绝不是喝醉酒才跟你这样说的。”

“年轻人总要去证明自己的良心。”伊万说,“你再往前就没法回头了。”

“你是想劝我反省错误,重新做一名好特工?”年轻人吸了口气,“不论他们给我戴多高的帽子,给我发多大的奖章,我都不会再替柯克兰办事。对,我就是不愿再伤害我的良心,否则我只能得到痛苦。伊万,你以前在克格勃做的比我想的更过火,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我是‘他们’,你也是‘他们’,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正因为我理解,所以不论怎样你都只能得到痛苦。”委员会道德伦理部的将军说,“我只想快活一些。”

阿尔弗雷德打量了他几眼。“不,你一点也不快乐。”


9.

“就这样结束了?”男孩问,“林务官就一直没有等到公主?嗨,他们一路走那么远,最后打败了瘟疫骑士和邪恶的伯爵夫人,捣毁了庄园,还互相喜欢上了,为什么不在一起?我看林务官应该去找她,他跟银行经理的故事都过去那么久了。”

“谁也不知道公主身在何处。”安保主任说,“或者你可以想象她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给林务官带来了快乐,完成任务后就回到天堂去了。”

“那也太残酷了。公主就这样走的无影无踪。”

“别这么说。公主回美国前给林务官留下了她的信物,好让他希冀总有一天能再见到她。”安保主任忽然想摸一把男孩的头发,仿生人头皮里植入了天鹅的绒毛吗?但是男孩不满地甩甩头。

柯克兰创造出了一个人类。

“早知道我就让你讲笑话了。”男孩打了个哈欠,捧着他的大杯子,“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去儿童杂志投稿,我一定会买一份捧场的。”

“可以用于催眠,好让焦头烂额的家长们重拾笑颜。”

“我怀疑你是为了让我睡着才挑这个故事的。”

“对。”安保主任同意道,看了一眼时间。一个想法忽然掠过他的心头,但是他没有实施。男孩握着他的手跟他爬上了后排的沙发。

“我们就挤在这只小沙发上吗?”男孩睡眼惺忪地问。他困得走路也不稳了。

“你可以靠我身上睡,或者横过来靠扶手上睡。”

“我想回去睡。”男孩说。最后他选择安安静静地坐在安保主任腿上,脑袋正好贴在他的锁骨前方,很快沉入了睡眠。安保主任的鼻尖能嗅到男孩洗发水、魔法药剂与人造血的气味。他想起古早时期他尝过的少女鲜血的甜味,纵使他对血族社会的陈旧习俗不屑一顾,此刻他相信所谓的灵魂的妙处了。

戴着蝴蝶翅膀的舞者从黑暗的舞台中央升起来。


10.

他咬住那德国兵僵硬的脖颈,一滴滴地吮吸着。他腹部的破口在爬行中留下一条血路,疼痛的铁腕要将他的意识剥掉,维系他的竟是鲜血目眩神迷的芬芳。宝贵的血液从他身下倾泻而出,温暖湿润,逐渐熄灭于粗糙的冰雪中。他翻过那具新鲜的尸体,将它的脑袋与衣领拉开,埋进毛刺刺的侧颈里。首先是骚臭的体味,他不敢相信自己正涎水肆溢地舔别人的皮肤。他把飒飒掉屑的皮肤咬开,粘稠的血淌到他舌头里。它冲昏了他的头脑。它似乎为瘟疫浓缩而来,令他发热,令他想立即倒地死去。但它有奇妙的甜味,无与伦比的甜味,会跳舞的甜味踮着脚厮磨他的味蕾。这甜味令他产生错觉,他不是被五个弹孔和一条断腿杵在雪地里,而是躺在新晒的羽毛被里,蓬松的气息抚摸他跳痛的枕颞,好让他得到永远的平息。

但那些血令他兴奋,令他幸福,令他无法抽身而出。他觉得他上升至云端,暖洋洋的甜味托起他,把他载到拂晓深处不知道是何方的极乐之地。他搂着那段脖子,吸海绵一样把所有血吸出来,最后撕开尸体的前襟,挖出它的心脏,把里面的血块也吃了下去。他捂着嘴才不让塞进去的心掉出来。

多么美妙!一个声音对他说,这就是你寻求的流血牺牲吗?

混沌中他只听清这个词。饥渴的本能令他祈求更多,不论这句话多么莫名其妙,不论他已灵魂出窍……血。

他全身乱抖,却有一团火在他肠胃里燃烧。他咀嚼韧性的心肌与生脆的大动脉,咬得它们咯咯作响。一个幽灵伫立于前,他长着他的脸庞,灰紫色的眼睛中掩映着火光。他的表情一片模糊。

你可以得到安宁,他伸出手来,或者无休无止,波浪般翻滚的痛苦。

别让我死去!他立刻抓住它,我没有尝够生命的滋味,他虚弱地嘶了一口气,努力地从食欲的泥沼中脱身,我还有妹妹,我还有我的故乡。我死在哪里都好,我不要死在这里。

我的朋友,幽灵伤感地看着他,你会发现死亡就是幸福。然而你永远也不会死亡,因为你永远也不会被满足。

但是他已经不顾一切地拉过那只手,虔诚地咬破指尖,将一滴晨雾般的血吸进牙齿里。幽灵倏地不见了,他摔在雪地上,立刻吐了自己一身,指尖全是血块与肉屑。他抽搐着捂住肋下的伤口,甜蜜已一扫而光,只有茹毛饮血的恶心。他跪在地上给自己催吐,首先是血的浆液,有他刚咽下去的,也有他自己的,在月光下黝黑一片;然后是清亮的唾液,然后是灼热的胃酸。他盯着自己的呕吐物,竟油生出把它们舔干净的欲望。血。那是血。

他碰了一下伤口,想要让疼痛覆盖荒谬的渴求。但是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他的伤口愈合了。


11.

“夜安,瓦西里。”安保主任道,“一杯O号红伏特加,再来一杯牛奶。”

酒保把一杯盛在阔口杯里的赤色液体递给他,安保主任满意地啜了一口。他看着对面电视荧幕上回播的旧派歌剧表演会,惬意地用手指敲着拍子。

“我不要牛奶。”男孩用手捅了安保主任一下,“你见过来酒吧开派对的人点这种东西吗?”

“柯克兰设计的是会长高的仿生人。”安保主任毫不让步地说,“法定成年人允许饮酒。你不喝奶我就给你换果汁,选一个。”

“不喝酒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男孩气恼地喊道,“我是听你说有乐子找才跟着你的。我要向柯克兰报告你渎职。”

“醒醒,逼走我对你没好处。”安保主任说,“赶快选,瓦西里还等着呢。”

男孩慢吞吞地读了价目表一遍。“我要果汁!那杯最贵的!”

安保主任干脆地刷了黑卡。“你给我全部吃完。”他指着叠满各色水果的小玻璃桶说。男孩非常难看地一口咬掉顶端的水果金字塔,在安保主任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五分钟将这杯四十厘米高的硕物扫荡一空。他神气地打了饱嗝,以胜利者的姿态啪地把叉子掷进玻璃桶中。

“再给他来一桶。”安保主任默默地将卡递回给酒保。男孩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吃吃喝喝,嗝,布拉金斯基?”

“这是自然。”安保主任愉快地把下一份水果桶推给他,“我是来看芭蕾舞演出的。”

男孩差点把食管里的水果全呛出来。“不!”他哭丧着脸道,“你竟然那么无聊!你就不能去做些像打碟蹦迪这种的正常点的事吗?”

“那是给小混混玩的。”安保主任不屑地说,“你当然不懂。这是支现代特色的舞团,恰好巡演到这里。从消息放出来时我就开始预约门票了。”

男孩懊悔地看了一眼安保主任手机里的海报。屏幕里的女演员穿着透明的塑料演出服,撑开的裙摆吊着圆溜溜的小灯。他兴致索然地对付起面前的水果,忽然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布拉金斯基,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你说呢?”安保主任贴心地帮他拌好沙拉酱。

“不行,布拉金斯基。”男孩郑重其事地说,“你说带我来找乐子,但我一点也不快乐,否则我早去隔壁唐人街逍遥快活了。这是你没有信守承诺。我得向柯克兰报告这件事情。”

我不欠柯克兰一只饭碗。安保主任腹诽,但是他没有说。他反而问道:“你每晚几点睡觉?”

“九点半。”

“现在也快到时间了……”安保主任看了一下表,“这样吧,我给你讲睡前故事补偿你,你乖乖待到演出结束。怎么样?”

男孩给了个白眼。“柯克兰已经把他的童话书翻遍了。”

“他的东西都是些烂大街的玩意,现在有一只吸血鬼亲自哄你睡觉,想想这是什么待遇。”

男孩老气横秋地叹气。“姑且信你,”他伸出小拇指,“如果我不满意,你就请我喝你的酒。”

“哦,”安保主任冷漠地清空他的酒杯,“我保证你不会喜欢它的。”


12.

“你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讲的肥婆的事情吗?”安保主任说。

“啊,我知道。”男孩艰难地将最后一块水果咽下去,“别讲它。听上去让人心里发毛。”

“柯克兰应该没少和你讲诅咒的故事。其实他自己就是个施咒好手,还有某个黑魔法协会的会员资格证。虽然他自称金盆洗手了。”

男孩回想了柯克兰表演过的魔法。柯克兰能优雅而流畅地挥舞他的魔杖,仿佛在指挥一支交响乐团,海浪般的烟雾陷在他脚边,先是月亮的莹蓝色,然后是晚霞的紫红色,最后是太阳的金色。也许柯克兰在他不知晓时对着发黑的铁锅熬邪恶的汤药也说不定,毕竟他是柯克兰用魔法造出来的。

“他没有讲太多。他只提过巫师下咒会付出代价的。”

“我就知道你今晚有兴趣。确实是这样,但总有巧妙的方法把代价抵消掉。”

“你是说阿瑟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别人施法吗?”男孩兴奋地说,“酷,我还以为他是按教科书打架的老学究哩。”

“哈,因为他金盆洗手了嘛,提起他的光辉往事就像踩了他的尾巴,长辈总不希望年轻人效仿他飞叶子纹身的。他二十世纪进入委员会时就很有名,并且是以不讲道理的魔法出名的——平心而论,你的阿瑟 柯克兰是当今造诣最高的魔法师。他搞过很多花样,比如让一个狙击手视网膜脱落,或者再让别的谁因为不健康的睡姿扭断腿。他擅长制造意外,把诅咒融合到这些不起眼的小事中去,毋需付出代价,只需充分的准备。他的目标很少有逃过一劫的。他最出色的任务是让叛变至克格勃的某位同僚在一百米深的地堡里死于非命,只对他做了心理暗示,甚至不用去探知他被藏到了哪里。”

“他甩手不干是受了什么刺激?我看他的资历他可以直接去军部,现在却和一群书呆子与说客纠纠缠缠,有时还要拉我去他无聊的饭局。”

“柯克兰是个文明人。”安保主任倒了一杯新的血,这次是AB型的,“黑魔法总归让人不齿,还有诡异的负面作用。它被列为异端是有道理的。”

“所谓邪恶必受报应吗?但阿瑟只是完成上面给他的任务而已,我不明白你们在意什么。”

“你是觉得因为我们只是执行任务,其他都与我无关,所以不应该有心理压力?”

“对。我不见得黑魔法与白魔法,或者手枪小刀有什么区别。你们做的都是同一类事情。”

“你这方面还是像仿生人。”安保主任往血里挤了几滴百香果汁,“或者说你现在没接触过那些。相信我,你不会喜欢的。”他见男孩迷惘地看着他,不由补充道,“你的将来让很多人后悔他们的研究,纵使所有人都清楚后果。”

男孩曲了曲嘴唇。“你让我不高兴了,”他说,“我要喝你的东西。”

安保主任给他续了一杯中规中矩的西瓜汁。托他的福,他没有再点水果塔折磨别人。

“你刚才说很少人逃过柯克兰的诅咒,”男孩咬着吸管问,“是有人幸免于难吗?”

“有人因机缘巧合减轻了魔法的影响,从断一只手变成断一根手指头。但也有人完全不受诅咒影响的。”

“稀有品种。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二十世纪中叶克格勃的一名特工,主要活跃在冷战的头几十年。你知道的,克格勃是彼时委员会的敌人。他令委员会头疼,所以让阿瑟 柯克兰出山除掉他。但是柯克兰的诅咒并不奏效,因为他先前受了更糟糕的诅咒,在它面前柯克兰的黑魔法都显得疲软了。”

“他运气可真好。后来怎么样了?”

“他在核战爆发时失踪了。可能他摆脱了烦恼的生活,去哪片山区隐居了。”

“啊,布拉金斯基,给我讲这个人的故事,还有阿瑟 柯克兰遮遮掩掩的故事。”

“然后回去嘲笑他?”

“当然不,我留着以后当炮弹用。”

“但愿你以后还记得它。”安保主任舒适地叹了口气,“好吧。这位特工最早是一名苏联红军,在快死的时候被诅咒变成了吸血鬼。”

“莫名其妙来的诅咒。他是招惹了谁吗?”

“谁知道。战后他就被吸纳进克格勃十一局,伪装成各式各样不同的人替他们干活。他的工作一般是绝密,但这是相对外界来说的。你知道的,委员会从前是处理超自然事件的国际组织,上个世纪还不为大众所知,同样负责这块领域的十一局难免和他们起冲突,而广义的绝密对委员会来说根本不是秘密。委员会与十一局的关系甚至比中情局与克格勃的关系还亲密,只是双方难以探查对面的底限而已。”

“我怎么没见柯克兰提起过他。给柯克兰拍马屁的传记小说有一撂砖头厚,没几句详细讲克格勃的。”

“十一局大部分档案在核战中遗失了,只能由历史学家发明了,但启蒙毕竟是体力活。”安保主任续上血,“而且柯克兰跟他的交集不大,自然没多少好写。”

“好吧,”男孩算是勉强认可,“给我讲讲这个人吧。柯克兰的荣耀往事我听太多了。”

安保主任思考了一会。“我就给你讲符合你年龄的部分吧。”

男孩抗议地嗤了一声,吱吱地咬着吸管。

“大约五十年代的时候,意大利一名巫师制造出了召唤瘟疫骑士的仪器,毒死了附近十几位居民。在委员会逮捕他之前通过申请政治避难溜进了波兰。委员会派出一位少女追查他,而十一局把这个人,当时身份是当地的林务官,派出来接应。这位少女是预言家的后人,家族世代都有神父。我们姑且称她为公主。”

“听上去是个爱情故事。”

“至少比其他故事好的多,而且你也没读过多少爱情故事。如果你还想听,就不要打断我。”


13.

距上一次基尔伯特 贝什米特拜访伊万 布拉金斯基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位委员会道德伦理部的骨干在晋升少将后搬进了一栋乡间别墅内,在小院内种满花花草草,还修缮了一座养金鱼的喷水池。布拉金斯基没有选择将住宅智能化,而是买下了一个老型号仿生人女仆,由她打理一切饮食起居。基尔伯特觉得女仆的样貌有几分熟悉。他的朋友一度对血族的审美与社会人情极度蔑视,现在却有向他们靠拢的趋势。

“她烧饭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在女仆端上火腿烧玉米与红菜汤后布拉金斯基说。他自己面前则只有一杯血。正餐是带血的牛排,撒了一圈黑胡椒,边上贴了几枚罗勒叶与樱桃番茄点缀。基尔伯特早年便完全习惯人类的饮食生活,但冒着腥气的生肉总能勾起他的兴奋。基尔伯特切下一小块滑嫩的牛肉,丰美的酱汁顺着刀口滴下来。伊万只是平静地喝血。

“让我惊讶的是阿尔弗雷德那样地信任你,竟然敢在行动前和你接触。”

“只是让他搭个便车而已,让委员会的同志在外头淋雨怎么像话呢?而且我也没瞒报我知道的信息嘛。我可没对不起他的。”

“你当然和这件事没关系,万尼亚,你们部处理掉本田菊还让我们省事很多哩,”基尔伯特笑道,“但你对阿尔弗雷德的人生意义太不寻常了,不寻常到……”

“我还想知道琼斯是怎么拿到我的日程表的。和变魔术一样,他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在巧合的时间与巧合的地点遇到我了。太巧了。”

“你的生活可没被安排的那么详尽。你现在过的就挺滋润的,万尼亚。”

他们笑着碰了一下杯。基尔伯特看到书架顶端放着一只玻璃柜,里头封了一枚银十字架。

“你现在还是在意她?”

“留存一些愉快的记忆是必要的,”伊万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虽然和你共事的时间也很愉快。但真切的幸福总得需要几分念想嘛。”


14.

他看见她站在码头边。艾米莉金色的鬃发别着一枚蝴蝶结,在清晨的微风中飘扬。她回头看到他手里的花束。

“早安,永远十八岁的小公主。”伊万 布拉金斯基打招呼说,他穿了一件时髦的高领大衣,让他看上去是个人类年轻人。事实上他的实际年龄也只有二十几岁。

“怎么,不舍得我回美国去吗?”小公主神气地说,随即笑了起来。她把她的银十字挂坠解下来挂到吸血鬼脖子上。它像小太阳般爆鸣,愉快地噼啪燃烧着,吸血鬼被烫得吸了一口气。艾米莉抽出一块赤红的天鹅绒摘下十字将它包好。

“经过洗礼的秘银十字?”他惊叹地说,“这不是你父亲送你的吗?”

“它现在是我的,所以我爱送给谁就送给谁。给你当个纪念品吧。”

“你送给一个吸血鬼银十字架,然后这个吸血鬼还是个无神论者?”

“我是在祝福你。”她有些恼怒地说,然后踮起脚搂过他,亲了他的脸颊一口。她看到了他手中的花束。

“一个吸血鬼送给你的玫瑰。”他说。

“你真是熟练。”她往后一扭,“你应该跪下送我。”

“行吧。”他单膝跪下把花塞到她手里,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不行,太恶心了。”艾米莉呛了几声,伊万把手帕递给她。

“记得寄信给我。”他说。

“过几年有机会就来看你,”她又吻了他一下,“再会,万尼亚!”

“过几年你就不是十八岁了。”他悄悄地说,故意让她听见,然后目送她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15.

他闻到了人造血和魔药混合的气味,有化学制品的刺激与野兽的鲜味。面前的男孩尚且年幼,两只的蓝眼睛玻璃球般活泼而迷惘地望着他,就像亚当初次见到苹果枝一样好奇无知,并不知道他的未来笼罩在怎样的雾气中。然后男孩便躲到阿瑟 柯克兰身后去了。

他第一反应是阿瑟 柯克兰竟然有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是从培养液子宫里接生出来的。他早年以猎杀仿生人为生,懂得如何扭断它们的脖颈,靠它们的赏金维持生活。虚假的,零碎的,拼凑的仿生人,一团棉花上的篝火,到达使用年限便散成脏黑的渣滓。它们一段时间在地球及太空殖民地泛滥成灾。后来它们被全数推入焚化炉烧毁了。

“伊万 布拉金斯基,我刚才说的你听懂了吗?”阿瑟 柯克兰任由男孩拽皱自己的袖口,把男孩好奇摸索宝石袖扣的手指拉开,“他就是你今后的任务对象了。”

男孩浑身腾着袅袅烟气,人造皮肤如凝固的蛋白一般光滑;但他又披着薄薄的云雾,在沉眠的夜空中潜行,从一颗星星滑到另一颗星星。

FIN

血的鉴赏十五题

1.不同血型的血
2.冷藏血(医疗供血)
3.熟血
4.动物血
5.异种生物血
6.鲜血
7.污染的血
8.血清
9.混合血
10.人造血
11.处女血
12.幼血
13.枯血
14.活血
15.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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